鳳梧面對著他，把眼睛瞇了起來。他短短的前半生，見過的東西實在是有限，從來沒有見過龍三這種神奇的物種，也沒有動物會變成人的概念。

過了許久，他聲音低啞地問：“你是什麽？”事已至此，他不會天真地認為，龍三是一個純粹的人類。

“我是龍。”小龍字句清晰說，他看著面前的人，對方似乎很難接受，他沈吟說：“你知道龍嗎？或者你知道鳳凰？”龍三覺得，鳳梧不應該這麽驚訝，因為大家都差不多。

“我知道龍。”鳳梧說，可是龍是傳說中的東西，還有鳳凰……他想到了點什麽，定眼看著龍三，眸光銳利。

“你身上有鳳凰真血，就像那兩條蛟龍一樣，假以時日，也可以化形。”龍三指指擱淺在岸邊的蛟龍屍體，一臉嚴肅地說道，完全看不出半點玩笑。

他吃了兩條百年鬼蛟的龍膽，力量暴漲，傳承的記憶逐漸消化，現在的心智跟成年人差不多。其中的差別就是，成年人不會像小龍一樣，肚子一餓就想吃奶。

鳳梧沈默了一下，心裏紛紛亂：“照你的說法，我不是人類？”什麽鳳凰真血，他聽都沒有聽說過。還有小龍知道的東西，對他來說太陌生了。就好像他們之間的世界，一下子劈成了兩個，各不相幹。

龍三搖搖頭：“有一半是人。”他認為鳳梧應該是鳳凰和人類的結合，血統一混再混，生到鳳梧已經不知道是第幾代。身上雖然有鳳凰真血，但是不多。

不過無妨，龍三皺眉思考，已經有好幾個主意在心裏打轉。

這樣的龍三，看在鳳梧眼裏真的很陌生，他情不自禁地問：“你還是龍三嗎？”那個會嘴饞，會打奶嗝的小東西。

“我是。”龍三跨坐在鳳梧腿上，掀起眼皮看他，疑惑他為什麽會這樣問。

鳳梧猶豫片刻，把他攏進懷裏。有那麽一瞬間，鳳梧承認自己在害怕，他害怕失去陪伴了這麽久的人，那是投入了感情的。

“你突然變成這樣，我有點不適應。”他說，雖然龍三長大了，他替龍三高興，但是自己在意的事情失去掌控的感覺，真的很不好。

龍三在鳳梧懷裏動了動，他覺得自己長大了，不應該再像小娃娃一樣成天被人抱著。不過鳳梧好像很喜歡抱自己……龍三擡眼瞅了瞅鳳梧的下巴，嘆了一聲氣，真是任性的人類。

“我餓了。”抱了好一會兒，龍三皺著微微長開了的臉說：“去生火，烤蛟龍。”

鳳梧默了默，果然還是那個吃貨龍三，他啾了白嫩的包子臉一口：“好。”下來這裏許久，算算時間至少過去了三個小時，他自己也餓了。

在鳳梧到處找燃料的時候，龍三拿著匕首，到蛟龍的屍體身邊，尋找肉嫩的部位下刀。只見他動作犀利，眼神幽冷，對這條鬼蛟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。

兩個人飽吃一頓蛟龍肉之後，鳳梧的衣服也烤幹了。他看了看赤身裸體的龍三，把自己的單衣脫下來，給對方裹上。

“這裏有風，前面應該有出口。”龍三裹著鳳梧的衣服，往前走。

鳳梧一把將他撈起來，抱在胸前：“你沒有穿鞋，我抱著你走。”

龍三在他懷裏動了動，到底沒拒絕，其實他想說，這些小小的石頭沙子，根本奈何不了龍腳。不過鳳梧硬要服務自己，龍三還是接受的。

“你身上有鳳凰真血，要是能有奇遇，以後會有大造化。”這個鳳梧不錯。

懷中的小孩一臉嚴肅，鳳梧安靜地走著，不由微笑：“遇到你算是奇遇嗎？”一條真龍？

“算。”龍三毫不猶豫地說。

“呵呵。”鳳梧對他的陌生感，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消失掉。他小心緊了緊懷裏的真龍寶寶，快速向前行。

他們走的路線不似直線，走了這麽久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往哪個方向走。走到出口時，是一個很小的瀑布，出來看到熟悉的人工建築，可不就是龍家大宅。

剛走出來就聽到有人驚呼：“有鬼！”

鳳梧和龍三一起看過去，發現是個身穿制服的警察。除了他之外，周圍還有很多，他們正在看著這個人工湖。

今天中午警局接到一個報警電話，說這裏無緣無故失蹤了許多人。隊長許瑤帶隊前來破案，剛到這裏沒多久就遇到了從瀑布走出來的鳳梧和龍三，他說：“前面的那位哥們，你究竟是人是鬼？”

鳳梧抱著龍三上岸來：“你們見過這麽狼狽的鬼嗎？”他現在披頭散發，還衣衫不整。

“嘿嘿！是人就好辦了，你快跟我們說說，這裏的人都到哪裏去了？”許瑤走了過來。

鳳梧說：“你們想去的話，我可以指路，但是能不能回來，我不保證。”

許瑤的臉色剛剛變化，那邊就聽到有人大喊：“隊長！有人了！”

他們一群人趕過去，看到一個個人筋疲力盡地從井口爬出來，場面相當驚悚，可是他們確定，爬出來的都是大活人！

“哎喲，累死老子了！”翻出的人無一例外，都跟撿回了一條命似的，高興得不得了。

鳳梧眼尖，看到自己的認識的人，連忙上前去幫忙。

“家主！”扇長老很激動，他以為死掉的人，居然安然無恙！凜長老和苦長老也一樣，看到鳳梧和龍三激動得老淚縱橫，然而平靜下來之後，就發現不對：“龍寶？”他們看著鳳梧懷裏的小孩，是不是哪裏不一樣了？

“回去再說。”鳳梧低聲說道。

他們這些人，馬上被安排了醫生，在龍家稍作休息。因為牽扯到了很多問題，在警方還沒有弄清楚這件事之前，所有人都暫時不許離開。

休息室內，鳳梧剛剛給自己和龍三洗了澡，換上幹凈的衣服。突然有人敲門，自稱是龍家人。

鳳梧側首，看到龍家家主龍閻，以及他的大女兒龍秀秀。他沈默地把龍三抱過來，坐在自己腿上。

“鳳氏家主。”龍閻垂下眉，走過來擡著受傷的手臂拱手：“老夫帶小女前來道謝，感謝救命之恩。”

鳳梧還沒開口，龍三突然說道：“你們就是那兩條鬼蛟的後代。”他說的是肯定句，不是問句。

“什麽？”龍閻和龍秀秀睜大眼：“什麽鬼蛟？你是說那兩條怪物？”

龍三脆脆的童聲道：“什麽怪物，它們是兩條後天修煉的鬼蛟，一雌一雄，死後吸收天地精華而成，靠著吸食人氣而長。”又瞧著龍閻說：“你這宅子，是人間地獄，早搬早好。”

龍閻和龍秀秀的心裏，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。可是看到龍三年紀小，並不敢輕易相信。

“不信？你的年紀應該才五十不到，可你看起來，六十不止。”龍三指著龍閻的白發。

這下子，龍閻和龍秀秀都驚了，連忙說：“還請閣下指點，究竟是怎麽回事？”他們龍家大宅，最近確實處處蹊蹺，可是他們從來沒有往深處想。

“想要我指點，也得你說老實話。”龍三聲音冷道。

龍閻忽然渾身微顫，不敢擡頭註視，他忙不疊說：“事情是這樣，近來家裏頻頻有人失蹤。我們找不到人，又覺得此事太神乎其神，並未報警。今天一早，正在準備交流會事宜，又發生了失蹤事件。為了不引起惶恐，只好瞞下，先把各位集中在茶室。”龍閻咽了口唾沫，繼續說：“聽下人說，在祠堂前面看到，那人是被什麽東西從井口拖了下去，我便帶人前去查看。”

龍秀秀接上說：“我爸帶去了一批人，突然失去了聯系，我心裏著急就跟了過去，沒來得及通知各位。”

至於宅子裏的其他人，都害怕得躲起來了，很久以後才敢報警。因為之前被警告過，不能私自報警，是以警察來得這麽晚。

“唉，也是老夫的錯，應該早點讓警方介入。”龍閻當時沒想到，那些失蹤的人全部都死了。

龍三點頭說：“最近那鬼蛟正在蛻變，需要消耗大量血氣，所以你這宅子頻繁有人失蹤是正常的。你們宅子下面的墓穴，是你們的祖先早有準備，他們死之前就算到了今天。”只是他們沒有算到，會遇到一條真正的龍。

“啊？”龍閻和龍秀秀不敢置信，他吶吶說：“怎麽可能，既然是我們的祖先，怎麽會害自己的子孫後代？”

龍三正經說：“跟長生不老比起來，子孫後代算什麽？”

龍閻和龍秀秀瞬間無言以對，他們又聽龍三說：“反正他們已經死了，你們搬出這座宅子，興許還能活多幾十年。”

說這些話的時候，龍三是一本正經，絲毫不像開玩笑。龍閻和龍秀秀也不覺得他正在開玩笑，在地底下的時候，已經見識過他們的本事。

只是，一個四五歲的孩子，還是令人非常吃驚。

“請問閣下怎麽稱呼？”龍閻可不敢把龍三當做真正的小孩來對待。

龍三閉嘴不語，一看又是小脾氣上來了。於是鳳梧抱了抱他，攏進懷裏，對龍閻他們說：“我家小孩脾氣怪，不想說的話就不說，龍家主別見怪。”

“怎敢。”龍閻不敢勉強，對他們致了歉意：“改日龍某再登門拜訪。”

這次警方了解‘事實’之後，各大世家的人打道回府，處理族人後事。暫時沒有人註意鳳氏這邊的情況，等到龍閻親自去鳳氏登門拜訪的事情傳開後，鳳家才正式走進各家視野中。

“龍寶是不是在洞裏受了驚嚇，一下子長了這麽高？”扇長老比了個手勢，他們好奇地猜測，是什麽讓龍三突然長大。

“呸呸，你聽說過驚嚇能讓人長高的嗎？”凜長老做了個抹脖子的姿勢說道：“家主不讓討論這件事，你們還是小心為妙。”

鳳梧帶人回鳳家之前，就跟幾位長老警告過，不許談論跟龍三有關的事情，也不許透露在龍家發生了什麽事，這是對龍家家主的承諾。

所幸鳳梧和龍三深居簡出，龍三突然長大這件事情，對日常生活沒有影響。

“屋裏的這些東西，你還需要嗎？”鳳梧抱著龍三回到家，看到滿屋子的舊物，他突然很好奇地問。

那些玩具，那些用品，龍三掃了一眼說：“要。”

小模樣高冷得很，又透著幾分可愛。鳳梧忍不住狠狠啾了他一口，放他下地坐著：“你累了沒有，想不想去睡覺？”

“不去。”龍三指了指平日使用的奶瓶：“給我沖奶來。”

鳳梧一臉驚悚加無奈：“還要吃奶？”

龍三說：“為什麽不吃？”

找出育兒指南，鳳梧指指書中的內容說：“嬰幼兒一歲可以戒奶，你少說也有四歲了，正是上幼兒園的年紀，你聽說過上幼兒園還吃奶的小朋友嗎？”

龍三聽了這話，不是很高興，他蹙眉抿了抿小嘴：“我不是小朋友。”他是龍三太子殿下。

“你不是小朋友是什麽？”就算是條龍，也是一條小龍。鳳梧見過他的本體，那龍身還沒有嬰兒的手臂粗。

“我是龍。”小臉端著，確實有點真龍天子的威儀。

威儀個屁，鳳梧捧著他的臉，左右啾兩口：“好好好，給你沖奶。”未了又說：“你親我一下。”側著臉頰，等這條龍殿下來親。

“……”龍三一臉無奈地親親鳳梧，真是個奇怪的人類。明明臉沒有受傷，卻喜歡被親來親去。

“很好。”鳳梧起身去沖奶，他倒不是喜歡被親來親去。只是他這個人心裏多疑，不確定龍三對自己是什麽態度。

現在看來，小孩還是那個小孩，沒有什麽不妥。

“你沒有長全牙齒之前，一天報廢好幾個奶嘴。我希望你現在懂事了，可以控制一下自己的破壞欲。”給龍三吃奶之前，鳳梧盤腿在他面前，認真跟他說好。

“……”龍三有點羞惱地看著他，然後默默把奶瓶搶過來，吃著。他現在又不是無知小孩，自然不會咬爛奶嘴。

看他一本正經地吃奶，一本正經地玩火車堆積木，鳳梧瞇了瞇眼，繼續關註。

晚上吃晚飯，鳳梧餵龍三吃了幾口白飯，再餵的時候龍三就搖頭拒絕，不吃。鳳梧只好給他按照以前的食譜餵食，看來龍三雖然長大了，但是口味沒有跟著長大。

每次吃完骨頭粥，按照慣例要吃一瓶奶，這次也不例外。龍三自己去抱了奶粉罐子過來開，態度積極得不得了。

“唉。”鳳梧看了看剩下的幾罐奶粉，心想著，吃完這些就給龍三戒奶。

然後又到了每天艱難的洗澡過程：“我認為你已經長大了。”鳳梧冷眼看著滿浴缸的小黃鴨，強烈提出建議：“這些東西以後不要再帶進浴缸好嗎？”

“嘰嘰～”龍三嚴肅地捏捏鴨子，搖頭說：“不好。”

鳳梧沈默了下：“如果我堅持呢？”他真的不希望自己跟一堆小黃鴨為伍，他想洗一個正常的澡。以前是因為小龍還小，可是現在明明已經長大了，說起話來頭頭是道，還會擺架子。

“那你出去。”龍三冷酷無情地說。

如果小黃鴨與鳳梧兩者不可兼得，龍三寧願選擇小黃鴨。

“……”鳳梧微微張了張嘴，顯得有點不可置信，好吧，龍三為了小黃鴨把他往外趕。他撫了撫胸口，深呼吸，讓自己別跟小孩一般見識。

可是在龍三心目中自己還抵不過一群小黃鴨。

“好，你自己玩吧。”鳳梧跨出浴缸，拿毛巾把自己裹住，走了出去。

“……”龍三擡頭看了看鳳梧的背影，又看了看手裏的小黃鴨。他繃著小臉不太明白，為什麽鳳梧不喜歡小黃鴨，一定要趕出去？

原本龍三覺得小黃鴨很好玩，可是偌大的浴缸突然少了鳳梧，他覺得不是那麽好玩。

“鳳梧——”龍三把鳳梧叫過來伺候自己穿衣。

在外面吹頭發的鳳梧，動作微微頓了頓，然後繼續吹。他心裏有一種報覆的快感：“讓你叫。”

龍三久不見鳳梧進來，他坐在浴缸裏繃著一張小臉，渾身散發一股王八之氣：“鳳梧——快進來！”

脆脆的童聲，毫無威懾，反倒是讓鳳梧心軟：“進來做什麽？”他停下來問問，看看龍三有沒有改變主意。

“穿衣服。”

鳳梧想了想，就進去了，把浴缸裏光溜溜的小孩抱出來，用大毛巾裹著：“要小黃鴨還是要我？”一邊擦一邊問。

龍三啪嗒一聲靠在他胸前，眼睛閉上，好像要睡了似的。

“臭小孩。”鳳梧笑罵，還是仔細抱著他去穿衣服。

臨睡覺的時候，鳳梧躺在龍三身邊難受地動了一下，他蹙緊眉頭，擡手摸摸疼痛的胸口：“龍寶……”

龍三馬上睜開眼睛，看不出一點睡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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